南京的冬天阴湿干冷,房间取暖靠烧炭。沧桑的废墟,百废待兴,工厂无法及时供应碳,房间的暖气形同虚设,只好忍耐着室外几乎一样的温度。柳雄飞坐在办公桌前,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树,不知名的树在寒冬里青翠依旧,傲然出寒冬的苍绿,黑色的鸟在树丛中,跳跃着,扑闪着翅膀飞向远方。
他点燃香烟,缓缓抽着,屋子里安静的能听见墙上滴答的钟表声,已经是下午3点,按惯例,没有特殊的事情,这个点过后可以下班了。烟雾缭绕着他,觉的无聊,忍着无聊抽完烟,掐灭烟头,起身,穿好外套,带好军帽,这时,电话响了,他皱了皱眉头。
喂?
奥,子昂,哎呀,多谢,多谢。
我一个人随便吃点行啦。不用啦,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我订了套家具,约好今晚去看看,改天,我做东请你和太太吃北京烤鸭,好好好,再见!
电话是第二副官处程子昂打来的,程子昂和二太太约他晚上一起吃饭,柳雄飞晚上有事,婉言谢绝。
柳雄飞走出办公室,下了二楼,他的小车停在办公大楼门口右边,他和其他军官相互打着招呼,正巧遇上正往外走的程子昂。
柳先生。
子昂,
两人并排走出大楼。
程子昂说,晚上过来吧,你反正一个人。
柳雄飞说,我比不了你,你一家子都在这,又有位能干的贤内助。
程子昂的手放在嘴上,做了“嘘——”,从身边走过的军官和他们打招呼,程子昂假装表情自然说到:我正要求你一件事。
柳雄飞看他神秘的样子,走,车上说。
按程子昂的级别,程子昂没有专车,他上了柳雄飞的车,为了不引起别人猜测,柳雄飞问他:去哪里?送你。
程子昂连声道谢,到夫子庙附近随便找个地放下我。
柳雄飞沉默着,等程子昂说话,程子昂看看司机,说,你要是没时间吃饭,去喝杯茶?怎么样?柳雄飞明白他的意思,司机小蓝把车开到一家茶馆前。
茶馆服务生看见程子昂,殷勤的说,先生,还是那间?
程子昂:老样来两杯。
一间布置清雅的房间,温暖扑面而来。
程子昂说:求你保密,一定帮我保密。
柳雄飞:什么事?
以后我们是邻居了,我家那个母老虎,很凶。现在这个女人,我们是真心的,她不知道我有家室。
柳雄飞听了忍不住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搞的这么神秘,好,我不说,不过,你这样不是长久之法。
服务生敲门,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在桌子上。
瞒一天是一天,
你这个二太太什么来历,知道吗?在柳雄飞面前,程子昂称二太太。
她在银行做事,家不在这里。
你老兄真行,你家不是还有五个孩子!
是,所以我先瞒着,这两位都够呛,知道了要和我吵翻天。
两人闲扯几句柳雄飞的家属什么时候到宁,有几个孩子等等,程子昂急切地,不说了,我得马上赶去,晚了,这个也不好惹,这两天,正闹着和我结婚。
我送你。
两杯茶已经没了热气,柳雄飞掏出钱,放在桌子上。
送走程子昂,看完家具,约好送家具的时间,天色已暗,小车驶到他住的大华旅社,他让小蓝回家,自己走走,在南京,他每天保持散步的习惯。
夜晚更寒冷,这条街属于较热闹的,孤独的灯亮着,街头有摆摊的小贩,卖米糕、小面、馄饨、烤红薯之类的小吃,也有卖生活杂品之类的货摊,沿着这条路的对面走,是南京的一处残破城墙,这是明朝留下的,历经几百年,遭遇风雨雷电,人为的破坏,却依然结实。此时,遗留着硝烟战争的气息,烧焦的砖头,断树的残根,以致这条路,柳雄飞总觉得阴森,他加快了步伐,回到旅社。练了几张小楷书法,看几页床头书,睡了。
富贵门807号,是以四合院形式改建的民宅,院里已经住了三家人,有两家在部队供职。
04号程子昂家,柳雄飞见过被程子昂称作母老虎的老婆,那天,他去看房子的清扫情况,他家和程子昂家挨着,他第一眼看见程家女人,不由倒吸一口气,心想,怪不得程子昂喊她母老虎。
女人是广东人,个头高,身材粗,黝黑的肤色,一张长方形面孔,聚光的猪眼,虽然小但是露出发狠的光,她的牙齿冲锋枪般的顶住嘴唇,犹如嘴里包了个包子,一开口那排尖牙直冲嘴唇外,使她看上去面目狰狞。
母老虎看见柳雄飞,之前听程子昂说过这位邻居的概况,女人的好奇加爱好八卦的心,足以让她们在任何环境里不觉的生活无聊,母老虎一边和柳雄飞闲聊,一边审视他的家,暗自和自己的家作比较。
母老虎,你们家比我家多一间房,对了,你几个孩子?
柳雄飞,5个。
母老虎很快算出这个院子孩子总数,16名.
柳雄飞没说话。
母老虎接着说,6个男孩,10个女孩。
柳雄飞笑道,快两个班了。
母老虎继续得意的说,01号家三个孩,老大女孩王琦,老二男孩王磊老三男孩王凯。02号家三个丫头片子。栾馨、栾梅、栾红。母老虎和柳雄飞家三女两男。
柳雄飞说,程嫂,你的记忆真好。
母老虎不仅记忆好,身体很棒。她每天早早起床,吆喝着三个女儿忙乎。按排行,老二程江,老四程海,这两位是母老虎宠爱的男孩,他们犹如来自另外的家庭,小分头,衣着整齐,背了书包,弟兄两去上学了,母老虎看着哥两,爱不够的看着他们走远。
程芳每天要做的事情,是带着大妹程丽小妹程君,外出捡些换钱的废品,去附近工厂捡没有烧尽的煤炭或柴火,可以再利用的物品,程芳和母亲一样,吼着说话,震的房梁摇晃,催促着程丽,快走,晚了,碳花被人抢完了。程君长的又瘦又小,快速跑才跟的上姐姐。
母老虎分派完孩子们,里里外外把房间打扫一遍,看见01号王太太带着三个孩子准备出门
王太太,这么冷的天,还出门?
奥。
王太太叫来包车,儿子王磊说,我们出去玩。
这些孩子,在家里待不住,到外面转转,要不然,吵炸我的脑袋。
说的是,我们家的孩子都出去了。
你的孩子真懂事,哪里像我,要管家,还要管孩子,还要侍候人。王太太一边说,把小儿子王阳抱上车,自己也上了车。
回见,程嫂。
母老虎看他们的车走远,转身回房,开始结毛衣,这是在外揽的活,挣点家用钱,家里没有取暖设备,冻的她双脚不停的抖着,飞快的结毛衣。
程子昂的家陈设简陋,全家福放在桌上。母老虎的精神全部集中在手指上,她结着件粉红玉米针花的女式圆领毛衣,这种毛线高级,手感轻柔暖和,放在手里绵绵的润滑,顾客说是从上海托朋友捎来的,本地没有卖这种毛线,毛衣是给她13岁的小姐织的,和她的二闺女程丽一样大,不过,那位小姐比程丽个头高,皮肤白,粉红色的毛衣衬她的脸,非常好看。母老虎边结毛衣不由想,什么时候我能买得起这样的毛线,我的三个女儿也穿得起毛衣。她的两只手机械飞快的上下编结,连同编织着对未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