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节·月之衣 世界四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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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的世界,将依旧在废墟之上屹立。
  新的世界,将继续在混沌中等待着孕育。
  当纯粹神圣的绚丽辉光遍照整片大地,将所有鬼怪净化,将人类最终的残存土地夺回的时候。于地狱之门战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一个迷失的灵魂,正顺着黑暗之环所开凿出的道路向着黑暗的深处跌落。
  灵魂的名字是辛西娅,她来自一个由火焰塑造灵魂,维持秩序的时代。她在她的世界中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虽说年纪轻轻便有着充沛战力。但像是她那样的人才,每过几年总会有一两个脱颖而出。
  几亿人中选一个,的确算是人才。
  但放在主神所注视的无限多元宇宙中,这点天赋几乎可以算作是没有。
  然而即便如此,她这一存在的本身便具备着特殊之处——在遥远的世代,用以维系世界规则的原初火炎还需要用灵魂来当做柴薪的时候。曾经有神祇对着凡人们下过诅咒。祂让凡人在死去之后不得安宁,而是生长出能够流出,注入灵魂的黑暗之环。而这些不死人将在相互厮杀之中逐渐累积灵魂的总量,最终,成长为能够让初火延续的柴薪。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神祇所施加的诅咒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潜伏收敛。甚至就连这件黑暗的古老秘密,也早已磨灭在岁月之中。
  然而即便如此,这个世界的人却也依旧遗留下了显化黑暗之环的不死特质。在秩序强盛的盛世,它不会起到效用。然而一旦规则破灭,秩序倾颓,世界趋向毁灭的时候。这一拯救世界的隐藏机制,便会显现。
  就是此地,就是此时。
  然而,即便已然满足了黑暗之环显化的一切前置条件。在这濒临毁灭的世界上,却依旧欠缺着一个重要的条件——
  这里没有初火。
  这里终究是死亡搁浅,而不是黑暗之魂。
  而用以收集灵魂,追逐初火的不死人。又怎能在没有初火的世界中复苏醒觉?
  或许伟大的英雄能够做得到那种事。但辛西娅充其量也就是个受挫骑士。她的黑暗之环没有感知到初火的存在,她的意志也不足以让她爬出死渊。于是,她在这世上的结局便并非死而复生,而是在特质激活之后,作为一个新鲜出炉的灵魂容器,陷入沉眠。
  她没有履行收集柴薪的使命。也并没有其它的不死人来收集她的柴薪。她胸口的黑暗之环哪怕显现,也没能够引发任何人,任何鬼怪的注意。
  这又不是物理规则森严的物质界,鬼怪们并不需要一具用以承载自身力量的躯体。环的显化无声无息。而从这黑暗之环中流出的第一个灵魂,便自然只能够属于她自己。
  圣光照耀在了她身上,对鬼怪极尽克制的辉光并没有对这个迷失的灵魂造成半点损伤。她没有变转成执念结构,也没有化作这个世界特有的bt。而是单纯地作为一个纯净的人类灵魂,朝着黑暗的深处流走。
  流走——流到哪里去呢?
  她本应流向地狱,但此刻的地狱是活人的庇护所。
  她本应破碎解离,或者干脆被鬼怪吞噬同化就如同其它的死者一般,但这里早已没有了其它的鬼怪。且身负不死诅咒的她,灵魂的结构也十分稳定。
  于是她没有去处,只能够在亚空间的海洋中随波逐流。
  没有归宿,没有终末。这一刻的亚空间格外安静,没有鬼怪,因为所有鬼怪中,能够自主活动的,都被纯净的辉光所抹除。而所有不能够自主活动的,都被拘束在一个唯一的隐秘去处。
  所以,这是必然。
  唯一留存的孤独灵魂在亚空间的海洋中飘荡。而她终将抵达黑暗中的某一处。
  注定的一处。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化作无用之物。她飘荡着,不知道飘了多久。
  或许一千年,或许一万年,或许更多,也或许只有一瞬间——她安静地飘着,逐渐地恢复了一点意识。
  她开始思考。
  ——我是谁?
  一个名字出现在了她的思维中,但她却没有办法读出它。她只能够确定,自己的确存在一个名字。但那个名字,在这一刻似乎并不重要。
  名字不重要,因为总会有一个灵魂抵达这里。那么……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哪?
  一个新的疑惑覆盖了先前的疑惑,而紧随其后,她便定义了她的空间轴。
  她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庞大无比的环形竞技场上。不是场中,而是顶端。她正作为观众的一员注视着一场角斗——她偏过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有没有头这件事姑且不在这里讨论,但她在看向其它观众时,却只能够看到一片空无。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但她却无法看见它们。因为它们并不重要,无论是它们的存在本身,还是它们正在,或者将要做出的任何行为。
  它们不重要,那么重要的便应该是她。应该是这个注定会在这一刻来到这里的灵魂。而身为最重要的她,应当有事可做。
  ——我要做什么?
  竞技场内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她看见了一片破碎的虚空疆域。而两个无与伦比的庞大意志正在疆域中交锋。它们之中的一个如同太阳一般神圣,散发出炽亮的万丈辉光。而另一个则如同月亮一般静谧,月光静谧地流淌着,却并不比阳光逊色分毫。
  太阳和月亮,相互争杀并且撕咬。两团无与伦比的庞大实体相互碰撞挤压,每一刻都在疯狂地掠夺又在疯狂地失去。它们或许曾经有过实体的形象,但无论是身体的哪个部位都被粉碎得连渣都没有剩下。皮肤也好,骨头也好,脑髓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在长久的厮杀中磨损殆尽,只有两团纯粹的意志仍旧继续着角斗。
  这场战斗将持续下去,一直地持续下去,直到其中的一方心智崩溃,直到其中的一方选择放弃。因为若非如此,败亡便永远无法发生。均等的双方既然没有凌驾于敌对者的力量将其强行摧毁,那就只能够在心的领域上决出胜负。
  谁会赢呢?
  是太阳,抑或者是月亮?
  观众席上的灵魂并不知道,因为她并不能够分辨出两者之间谁更强大。或许在漫长的,跨越数千数万年的交战之后,月亮的心智会崩溃。从而坠落。但也有可能就在下一秒,太阳的超凡结构便会因为一个细小的破绽而坏毁,就此死亡。
  她并不知道谁能赢,她也不能够决定谁能赢。她只是一个观众,而观众并不能够从竞技场上走下。
  ……真的不能吗?
  某种奇异的,或者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迟早会有的冲动出现在她的思绪深处。她下意识地迈出脚步向前,而竞技场的规则并没有拘束她——因为她并不是众魔之一,因为她不在舞台的压制之中。
  她走进了舞台,踏入了竞技场。即便是相互厮杀的太阳和月亮也因它的出现而停滞了一个短暂的刹那。而在下一瞬间,其中的一体立刻欣喜若狂!
  “拜祭我!太阳的信徒啊!你将享受神祇之下的唯一地位,领受无上神圣的荣耀辉光!”
  太阳注视着她,一边咆哮,一边对抗着月亮的力量。当这吼声出现的时候,某种被承认的感觉也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确是太阳的信奉者。虽然在自己的时代信仰并不被怎么提倡。但喜爱着古代英雄故事的自己,的确向往着追逐太阳。
  那么,要祭拜吗?
  作为信徒,难道不应该拜祭神祇吗?
  她思考着,即便没有双腿,她也正逐渐屈膝跪下。的确,她是信奉者,她向往着日主的荣光。那么于情于理,她都应该……
  ——日主?
  ——日主……是这样的吗?我所信奉的神……怎么会在这个世界上?
  将要碰触到地面的膝盖,突然停滞了一下。太阳焦躁地嘶吼着,而一段久远的记忆却从思维中悄然向着意识的表侧流淌。
  她想起了一件事。
  “我想起了一件事。”少女的灵魂缓慢地起身,她的外表具现出了原本的形象。原先温和的阳光突然在这一刻变得宛若想要将她杀死一般的毒辣。然而在阳光真切地将她彻底泯灭于此之前,月光却先一步庇护了她。
  “我的名字,是辛西娅。”她说,她触碰着那令她感到熟悉的柔和月光。“而我所追随信奉的日主,甚至早就不在我所居住的世界上。所以——”
  她的言语,带来了决断。
  “我否认你,伪劣之物。你并非太阳。”
  舞台上的时空,在这句话被说出的瞬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任凭这位无限接近于原始神灵的伪劣女神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世上唯一的太阳信徒,居然会在看到太阳显化的时候予以如此彻底的否定——那并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做到的事,这里可是心的主场,只要心中有了丝毫的犹疑,那么结果都会全然不一样!
  那么……
  被自己所亲口承认了的太阳信徒所否定,会怎么样?
  被这个宇宙中,唯一一位太阳的信徒所否认的太阳,是否还可以被称之为太阳?
  时空的停滞已然结束,然而太阳的停滞却并未休止。它那原本无漏无缺,依托着洪荒天界的高深技术从而万劫不朽的崇高神躯,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个细微的破绽。而这破绽便是它的败亡,因为它那被完美技术所保护着的脆弱的‘心’在这一刻完全地暴露在了和它交战良久且全神贯注的月亮之下!